童年時,家裡有一副舊麻雀,
明明年頭已久,卻總像新的一樣。因為父親一有空,就會拿出來,珍而重之地抹得發亮。
每當我看見它,我總會立刻想起父親。
父親不是多話的人,卻花了一輩子用行動默默照顧我們。
他一生最愛的娛樂,就是打麻雀。
雖然平日只有姐姐和我陪伴,但就算「三缺一」,我們也會照樣「開枱」,當作練習。
我初學時經常出錯,他卻不曾責怪,只是笑着說:
「你摸唔夠牌喎,想陪玩嗎?~」
我立即扮着鬼臉:「當然喇,可以少用啲腦嘛!」
大家就會笑個不停。
在麻雀枱上,
是我們和父親最親近、父親最開懷暢談的時光,
也是我們記憶中與他傾談最多的時候。
說實話,在我記憶中的父親並不完美,脾氣也不小。
小時候挨過他用藤條的懲罰也不少;
然而在我們那一代,體罰彷彿是父母有限的知識中,表達愛的一種方式。
「愛之深,責之切」,是他們慣性的信念。
而我們這一代,學會了默默承受,也把沉默當成愛的語言。
因此,我對父親的感情,是一種說不出口的愛,隱隱帶着一點無奈。
隨着父親年紀漸長,角色逐漸轉換,
輪到我照顧他。
還記得第一次替他洗澡時,那份尷尬和不自然實在難以言喻。
這種既親近又陌生的感覺,內心真的很複雜。
我只好說服自己:
愛,本來就是互相兜兜轉轉。
你照顧我,我再照顧你。
幸好姐姐亦在旁分擔,不用由我獨自面對與承擔。
由小時麻雀枱上的「三缺一」, 變成浴室內的「二對一」,
回想起來,那副舊麻雀,不單是一副牌,
而是我們一家人可以坐在一起、嬉笑共度日子的印證。
如果可以, 我真想再和父親多打一次麻雀。打麻雀,從來不在乎輸贏;
最重要的, 是希望能夠再一次坐在父親對面,再次看見他笑的模樣。